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借剑第80节(2 / 2)


  瞿昙越微微一怔,旋即若无其事地说道,“那老道确是青灵门掌道真人,青灵门分在家、出家两派,出家一派都有道号,素来占据上风,出家弟子不可缔结道侣,也不会生儿育女,以此澄清因果、纯净气运,福满子便是掌道真人最疼爱的小弟子,若无意外,将来成就洞天的气运,有他一份。”

  他说了这许多青灵门的秘辛,唯独对那天地大劫避而不谈,阮慈如何没有感觉,只是瞿昙越不说,她也不愿催逼。料来王盼盼是深知底里的,只等着时机到了再问也是不迟,因又问道,“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里寻觅花王?”

  她本来还想问些清善真人的事,又思及这是上清隐私,便不问王盼盼,也该问王真人,便也不提。从方才到现在,欲言又止已有数次,瞿昙越焉有不知,面上不由有些感伤,叹道,“你我怎么倒生分了?”

  这话说得崇公子倒是不自在起来——二女生分,不就是因他而起么?

  瞿昙越这话实在不该说出口,只说得三人都没有意思,崇公子再是豪侠盖世,此时也自然有几分委屈,而阮慈却一点都没有争风吃醋的心情,只觉得这些因情而起的纷争着实没有意思,瞿昙越无非只是把情愫作为自己修炼的道途而已,这般因道而起的情念实在廉价无比,甚至令人反感,也不知他诱人生情时都在想些什么——自拜入上清门之后,瞿昙越一再帮她,阮慈却暗中盼着他被情种反噬,有时想来也觉得自己没有良心,可今日因阮容一事迁怒,阮慈又觉得他若是被情种反噬,也是报应活该。

  三人也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,瞿昙越一句话说得不好,也不再描补,俱都若无其事地掩盖过去,一起试着感应图伯、齐月婴等人的下落,不过瞿昙越可不敢放阮慈落单,且不说别的,那群沧浪宗的人现在还不知下落呢。

  阮慈心中也知她是好意,但更觉烦躁,阮容为她敲响风波起,那钟声不但乱了灵气空间,还仿佛敲乱了阮慈心境,内景天地中神念始终难平,空中阴霾一片,不能倒映玉池,久而久之,心头更是烦恶,甚至有些想要呕吐的感觉。

  这是心境已乱,连带着功法不稳,若是炼气期,可能就要因此受些轻伤,筑基期倒不至于如此不济,但修士年岁越长,城府越深,自然也就越能消化种种挫折,不会随意乱了神念,一旦神念生乱,那么也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平复的。甚至有些修士要为此耽搁许久的修行,不但功行不能精进,兴许还会倒退,这便是修道人常说的心境瓶颈。

  阮慈从来都是听人说起,自己少有这般的经历,对她而言,修行无非就是水磨工夫,只要时间足够,甚么关隘瓶颈,都仿佛小小水沟,一跃而过。这还是她第一次尝到瓶颈滋味,心头犹如困了一团阴火,冷冰冰地烧着,想要发作,却又不知向谁,也不能向谁。便是瞿昙越,也对她关怀备至,绝无发作的道理,更何况他这一身是崇公子道侣,阮慈如非必要,也不愿和她过于亲近。

  如此过了数日功夫,瞿昙越感应到黑水域附近有灵力波动,阮慈总算多了些事情转移注意力,当下也不钻牛角尖了,和瞿昙越一道匆匆赶去,走了一半,也逐渐感应到那股气机,微怔道,“不是月娘、图伯,但这气机也有些熟悉。”

  瞿昙越道,“既是熟悉,那先到那里瞧瞧再说。”

  三人化身水珠,借由水遁赶往当地,那气机倒是越来越弱,逐渐消失不见,三人赶到时,水域中已是空空荡荡,崇公子皱眉道,“那气机浮现时就有些衰弱,难道是灵力枯竭,重新跌回黑水域中去了?”

  黑水域中,灵压极强,水温极冷,不但有冻绝法则时时流窜,而且还隐隐有股粘稠吸力,将人往下吸去,若是修为不足,落入黑水域中是很难挣脱的,偶然爬出一会儿,但受伤严重,又力竭落下,也在情理之中。瞿昙越妙目四顾,口中道,“应该是如此……”

  她微微一笑,伸手一招,只见一名少女从无到有,在水中化现,向她飞了过来,瞿昙越笑道,“也或许不是如此。”

  崇公子点了点瞿昙越,和她相视一笑,却是默契十足,仿佛旁人无法插足其中,阮慈却是无暇理会他们,将那少女定睛一看,奇道,“居然是你——你没有被浪头卷走么?”

  ——这气息奄奄,神色萎靡的小姑娘,赫然竟是太微门那性格跳脱的鬼脸少女。

  第153章 神目娘子

  阮慈几次历练,要数此次沧浪宗和太微门带来损失最大,如今太微门弟子落到阮慈手中,岂可轻易放她逃脱?若按她平日性子,说不得就是随手一剑,将她杀了,此时念及阮容和种十六还在一处,留着此女性命,也许异日能有些用处,这才熄了杀心,对瞿昙越说道,“官人,这人可以归我处置么?”

  瞿昙越本就是为了助拳而来,自无不可,对阮慈微微一笑,只说了一声,“娘子和我越来越生疏了。”

  便将那少女送到阮慈身边,又道,“此女落入黑水域中,伤势沉重,若不及时医治,恐怕也难派上用场。”

  那鬼脸少女落入三人手中,已是闭上双眼,做出一副万念俱灰,只等着陨落的模样,听到瞿昙越这样说,眼睛又咕噜噜地转动起来,她生得十分瘦削,面有病容,长相说不上娇美,但宛若猿猴一般,手长脚长,双眼奇大,透着机灵。接口说道,“不错,种师兄这个人最是冷漠无情,若是我损坏道基,将来成就有限,那他一定不肯换我,说不准还要叫你们杀了我,免得你们把我带回山门中去,盘问太微门的隐私。”

  阮慈看她如此灵动,心中不知为何,也燃不起多少杀意,暗叹了一声,想道,“我真是想一出便是一出,什么人令我讨厌、令我生气,我就想把他们全杀了,什么人讨了我的欢喜,便是敌人,我又也觉得随随便便就杀人,真是十分残忍。”

  实则她在绿玉明堂所为,用这般标准来评判,完全是残忍之极。不过好在阮慈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楚,也明白自己并非正直之辈,最好也就是个随心所欲、任性妄为的评语,因此她对自己十分宽待,既然心中对这鬼脸少女并不厌恶,也就不为难自己,哼道,“话虽如此,我可不会给太微门的人花费什么宝药,把你的乾坤囊交出来。”

  那鬼脸少女老老实实地交出乾坤囊,阮慈神念扫去,见里头法器、灵玉皆有,看来并非随手掏出一个乾坤囊打发自己,略感满意,随手取出几味生气浓郁的丹药,塞进少女口中,待到她略微炼化丹药,脸色好看了些许,便取出养盼环,伸手一指,养盼环化为一个项圈,捆在少女脖颈上,少女闷哼一声,身形顿时坠下些许,这养盼环虽没有完全锁住她的灵力,但也等如是在这少女内景天地之外竖起一层屏障,令她摄取灵力更是缓慢不说,体内法力若有异动,阮慈也能大概察觉得到。

  “你若是听话,种十六又还算有些本事,能制住我姐姐,把你换回去时,这乾坤囊我也自然还给你。若是你不听话么……”阮慈伸手在她脖子前抓了一把,威吓道,“我就在项圈上再牵一条链子,和牵猴一般牵着你。”

  那少女握着玉圈边沿,双目微红,似是被阮慈的说辞吓得忍不住有些想哭,不过眼珠子依旧是滴溜溜转个不停,这故意做作出的可怜姿态,十分容易戳穿,她自己也明知如此,更显得这被吓住的样子,是做出来哄阮慈的。阮慈瞪了她一眼,示意自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,道,“这链子已经铸成一半了。”

  那少女嘻地一声笑了出来,道,“果然是南蛮来的野姑娘,人家困敌,多半都是化成双环,捆住手脚,最多捆在额头,做个紧箍咒,偏就你要捆在咽喉上,你瞧我长得有些像猴子,便也把我当猴子来待么?那我每顿都要吃芭蕉。”

  名门大派的弟子,阮慈也是见得多了,也有不少个性跳脱、善噱喜笑的,不过和这少女一般滑稽的人物还是第一次见,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,道,“你若也肯只把自己当猴子来看,不动什么歪脑筋,那自然每顿都有芭蕉吃的。”

  又问道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  那少女道,“我叫莫神爱,是太微门萃昀真人之徒,我知道你姓阮,是紫虚真人弟子,我们都是洞天门下,不过我比你大上许多,你应该叫我一声莫师姐。”

  阮慈笑道,“你到底是猴子还是太微弟子,我才不叫猴子师姐,但太微弟子就没有芭蕉吃了。”

  莫神爱闻言不由极是纠结,半晌才做出决断,面色阴晴不定地道,“那我还是做猴子吧——若芭蕉不那样好吃,我再做太微弟子也不迟。”

  阮慈本可将她收入人袋,不过此处灵压极强,莫神爱又有伤在身,若是收入人袋,恐怕抵御不了寒水重量,道基受损,也就失去交易价值。只好用养盼环将莫神爱困住,四人一道去寻寒水花田。——这莫神爱是极活泼极调皮的性子,喜做鬼脸、好恶作剧,虽说此刻被困住了法力,但阮慈没有封住她的口舌,两人一道谈谈说说,倒免去了阮慈和崇公子、越娘子同行的尴尬,因阮容而低沉的心情也逐渐轻松起来。

  她一路只问莫神爱一些太微门中琐事,莫神爱倒也爽快,知无不言,她是太微门庇护的凡人国度出身,据她所说,本身是个弃婴,在山中啼哭时,被萃昀真人洞天之中一个宠姬无意发觉,那宠姬本是回家探亲,偶然掠过那崇山峻岭之中,听闻到婴孩哭声,便将她抱回养育,收为养女。不想萃昀真人其时正好出关,见莫神爱生得可爱精灵,根骨清奇,便将她收入门下。因此她虽然是凡人出身,而且襁褓中便被抛弃,但有记忆以来,便是洞天养女,威风无限,可以说是要风得风、要雨得雨,只是到底是婴孩时被抛弃在瘴疠之地,被宠姬救起时,已是气息奄奄,亏损了根本,因此面上病容,难以消褪,萃昀真人也不曾为她设法祛除。

  能来寒雨泽历练,并以筑基修为从黑水域中挣扎而出的,根底定然不浅,师父不是元婴就是洞天,因此阮慈也并不诧异,倒是瞿昙越听莫神爱如此说来,不由奇道,“萃昀真人和清善真人素来不和,你怎会和种十六走在一处?”

  莫神爱无奈道,“说是不和,但终究是同门师兄弟,大长老把我叫去吩咐了几句,爹爹也没说什么,种师兄自己也带了许多金丹弟子来为我们壮行色,也只能如此了。”

  怪道太微法舟之上,修士如此之多,原来是两拨人凑在一起,阮慈道,“看来你才是这一趟的正主儿,不过,如今这般,寒雨花怕是采不回去了,你爹爹会怨怪你么。”

  莫神爱笑道,“怕什么,我们太微门也不是第一次有弟子没把差使办好,便是之前恒泽天那次,派出的两名弟子,半路上便被燕山魔修给杀了,那魔修还装着自己是太微弟子,在恒泽天里招摇撞骗,事后渐渐传出来,不也没有什么?再说,爹爹是最宠纵我的,这还是我第一次出门办差,若不是盛宗都有规矩,筑基弟子一定要出门为宗门办事,爹爹还舍不得放我出来呢。我早打定主意,这次难得出来,我可要玩个够!我和爹爹说的时候,爹爹也未说什么。”

  阮慈听着,还当她是炫耀自己受宠,瞿昙越却十分敏感,追问道,“两次都未说什么?萃昀真人对你这一行,可曾说过什么?”

  莫神爱大有深意地瞅了瞿昙越一眼,摇头道,“从头到尾,爹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。”

  看来萃昀真人对清善真人的决定颇有保留,因此才是一语不发,阮慈听了,心中也是一动,便知道萃昀真人恐怕多少也曾窥视到今日的际遇因缘,口中道,“这么说来,你们倒是倒霉,一句话没说,一句话没做,只因是同门,便被卷入浪中,若是种十六抢了姐姐回去,功劳也不会分给你们多少。”

  莫神爱笑道,“他有什么功劳?”

  她这话大有深意,竟似乎看穿了阮容身份,阮慈不由一惊,莫神爱又得意起来,对她做了个鬼脸,只是碍于此时法力被困,不像第一次遇见时那般吓人,口中笑道,“你晓得我为什么叫神爱么?”

  阮慈道,“为什么?不是因为你运气极佳,被人救走,仿佛得神明垂爱?”

  莫神爱摇头道,“非是如此,而是因为我天赋异禀,生就一双神目,可以看破虚实、照见本真,我年幼时,双眼望去,能照彻凡人肺腑,也是因此被父母畏惧,遗弃山头。而我妈妈之所以能在空中听到我的哭声,也是因为我的目光将气势扰动,令她感应到我的存在。这般天赋,在此时现世,实是气运仍旧钟爱琅嬛周天的表现,若真有道神,我这神爱,并不是神爱我,而是神爱琅嬛。”

  她说得神神叨叨,阮慈听得云里雾里,只明白一件事,那便是此女生就神目,恐怕已是看穿她剑使身份,这天赋神通厉害无比,只是不知为何,没有把此事告知种十六,想来原因也无非是门内派系倾轧——但她没有告诉种十六,也不代表回山后不会告诉萃昀真人,或许只是要将功劳留给萃昀真人这一系而已。

  阮慈不可能一辈子隐藏身份,剑使羽翼,无非是让她在结丹拔剑之前能更自在一些,若是筑基九层,此时倒也不惧身份曝光,但她筑基十二,实在不知结丹之前是否还要外出寻找机缘,虽然和莫神爱十分投缘,但听得此言,心中仍是杀机隐现,还未开口说话,身旁瞿昙越微讶问道,“你就是太微门新近收入的神目女?”

  莫神爱挺起胸膛,自豪地道,“正是。嘻嘻,怕了吧?我就不信你们知道我是谁,还敢杀了我。”